一树梨花压海棠。琐碎婚后故事

原著属于秀秀，ooc和雷属于我，撞梗提醒，敏感内容提醒

【正文】

「一」

阳春三月，姑苏蓝氏含光君将要娶亲的消息插翅似地飞遍了修真界的每个角落。

此言一出，修真界上下人等无不惊悚，一时间到处议论纷纷。据说云深不知处山脚下的彩衣镇已经被闻讯赶来凑热闹的修士挤得水泄不通，短短半月里，所有的客栈房间乃至镇上住民家里的空房都被哄抢一空，堪称一道奇景。

其实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即使是修仙者也难以断情绝爱。原本婚嫁合籍只是稀松平常之事，不值得这样大惊小怪。然而万事都有例外，此次合籍成亲，的的确确，能够算得上是一件百年难遇的大大稀奇事了。

这着实，是一桩极不相配的婚事。

含光君蓝忘机少年成名，冠绝当世，屹立至今已有一百余年，乃是修真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名士大能。如今的新秀大多是他学生子侄一辈，平常看他简直像看那天边星辰北斗，敬畏之情如滔滔江水绵绵不绝，等闲绝不敢接近。然而，就是这样一位雅正端方、凛若冰雪、素来行事无可挑剔的君子，却在三年前的某天，做出了一件极其匪夷所思的事：他不请自来地拜访了云梦江氏仙府，向江宗主膝下养子，这一辈江家子弟中的大师兄——

求亲。

含光君说完来意，当时在场包括江宗主在内所有人都惊呆了。江宗主结结实实愣了一愣，然后不假思索地当场回绝了他。

拒绝的理由相当充分：姑且不论两人性情是否合适，只一条，当年他那个名叫魏无羡的养子虚岁才十五六，年龄还不到蓝忘机的零头，尚且还是个半大孩子，在修真界也不过崭露头角而已。双方年纪修为都天差地别，怎么能成为良配？况且魏无羡正值对男女之情半懂不懂不甚在意的时候，他自己从未在这方面表现出什么认真的兴趣，自然，江枫眠更不能替他做主了。

大概早预料到结果，蓝忘机没有多言，只是默然离去。当时所有人都理所当然地以为，虽然突兀，但求亲只是一时心血来潮之举，必然会就此揭过。然而事实却与他们的想法大相径庭，之后的三年间，蓝忘机又数次登门拜访莲花坞，重提旧事，即使每一次都会被江枫眠立刻回绝，他依然固执不肯放弃。大有不到黄河心不死，不撞南墙不回头，硬是要守到对方同意的架势。

而云梦江氏也到底磨他不过。坚持了三年，到去岁冬天魏无羡年满十七的时候，不知道中间究竟发生了些什么，总之最后江家终于无可奈何地松了口。于是两人合籍双修之期，便顺理成章地定在了来年开春，如今草长莺飞之时。

……

此情此景，搞得修真界里里外外都异常迷惑。平心而论，如果不是因为对象是数十年如一日积威深重且风评极佳的含光君，这些举动横看竖看都可以说是十分荒唐，并且相当不庄重的了。但就算是含光君，天长日久，地底下也不免传出不中听的话来。众人碍着蓝忘机的素日威严不敢说他闲话，一些流言的中心便理所当然地换成了另外一个人。

这聚焦也并非毫无道理。本来，魏无羡与蓝忘机素昧平生，很可能之前根本就没见过面，谁都想不明白已经孤身了一百多年的含光君究竟在什么时候留意到这个少年，又为何会突然倾心于他，这一系列情节简直比说书人胡编乱造的荒诞话本还要离奇。然而除此之外，蓝忘机却一切行事如旧，看不出半分不正常的模样。既然含光君依然是那个含光君，脑子里没进水，许多人便自觉得有理由斩钉截铁地认定，问题必定是出在了魏无羡的身上。

他若不是用了什么邪门歪道的风月手段，就必然是身怀某种狐媚异禀，这才能小小年纪便魅惑了含光君，叫他堕入彀中，玩弄于指掌之间。

甚至连自己的一世清名，乃至身家性命，都能弃之于不顾。

毕竟，修真界这么多年来纷纷扬扬，关于含光君流传最广也最著名的两个传闻，其一便是他发下的那道心魔誓。传说，蓝忘机过去曾经有过一位原配道侣，两人乃是真正结发夫妻，自是情谊深厚。然而那女子年少命薄，成婚不过数年便病入膏肓，油尽灯枯。可她心里放不下郎君，临终前仍紧握着蓝忘机的手，逼他以心魔起誓，一生绝无二色，自己死后，他永远不再续娶他人。一直等到蓝忘机依言立誓，她才肯咽气就死。

按理说，这样一位道侣，在外不能靠修为留下一星半点的痕迹，在内也没能生下一儿半女，病死前居然还敢强迫夫君发这种孤独终老的誓言，如此善妒，实在是不贤惠到了极点。然而蓝忘机终究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她，并且也恪守着对亡妻的承诺度过了之后寂寥漫长的上百年，那么想来他内心深处，应当是极爱这个人的。所以虽然一直风凉话不断，但这件事在修真界，大抵还是一桩广为人知的美谈——世上但凡付出真心的女子，不论表面上如何贤良大度，内心里谁又不希望夫君能像含光君一样矢志不渝，至死都只把自己一个人放在心上呢？

大江南北，照此事改编的戏曲话本多年来都层出不穷，黑市里向来卖得风生水起、红火异常，不知道赚走了多少闺阁眼泪。孰料一朝风云变幻，含光君掉头恋上旁人，深情形象崩塌稀碎，一时间修真界不知有多少女修及部分男修哭湿了枕巾，暗地里咒骂姑苏蓝氏为何不出面棒打鸳鸯。心碎后便是化悲痛为动力，是可忍孰不可忍，无缘亲观合籍典礼不要紧，只要在山脚下蹲得够久，总有一日能够亲眼看看，究竟是个怎样倾国倾城的蓝颜祸水，竟勾走了修真界明明应该属于大家的公有资源！

==

此时此刻，魏无羡丝毫感觉不到做祸水的快乐。

他被随侍和使女们引着，稀里糊涂地拐弯直走直走拐弯，最后停在了一处居所前。使女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魏无羡也没太听清，只看到紧接着簇拥在自己身旁的人群全都“哗啦”一下行礼退下，留下他一个人晕头转向地对着屋子发了半天愣。

然后才想起来，这地方叫“静室”，好像是含光君在云深不知处的住处，那么如今也应当是他的……新房吧。

魏无羡抬头看了看天，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礼服，深觉开弓没有回头箭，来都来了跑也跑不了，遂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径直冲到床前，大头朝下，直挺挺地扑倒在了被子里。

案上摆着几样点心，散发出一股让人闻着很饿的甜香气味。然而魏无羡已经在饿和饿过了两种状态之间交替了一整天，具备了一定的免疫能力，因此闻着味道只是手指抽搐了一下，身体依旧岿然不动，宛如死尸。

过去魏无羡在莲花坞也旁观过不少成婚典礼，但江家祖上游侠出身，家风舒朗，不拘小节，婚礼仿照民间嫁娶习俗，也不过就是拜天地入洞房那一套流程罢了。然而，姑苏蓝氏，上溯几百年恐怕都是修真界最循规蹈矩的世家，合籍成婚这样的大事更是谨遵古法，郑重无比，繁复无伦，明为喜事，胜似白事。光是祝祷天地就花了足足两个时辰，念得下面二更天就被人从被窝里生挖出来的魏无羡眼冒金星，几欲扑地，要不是手被旁边站的蓝忘机稳稳扶着，好几次估计就真要栽倒在地了。

更可怕的是，这还只不过是个开始而已。总之，所有环节走完，魏无羡脑子里对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已经全然记忆模糊了。眼下他又累，又困，又饿，又不想动弹，视野一片发黑，感觉自己有充分的理由相信蓝家是在故意针对他，不然若每个人成亲都要这样全须全尾地走一遭，岂不是修为高的进医馆、修为低的进义庄，还有神仙能留着洞房花烛的力气吗？

他很想把这个问题弄明白，然而实在太困，一时间也顾不上接着想了。魏无羡艰难地把自己翻了个面，床檐垂落的幔帐上有金线刺成的花纹，蓦然落在他模糊的视野里。像是被光线刺了一下，他迟钝的双眼后知后觉地眯了眯，仿佛现在才记起来今天究竟是什么日子，而这间屋子里也不会总是空无一人，很快那个人就……

架不住困意如潮，排山倒海，盖过了其他所有乱七八糟的思绪。魏无羡迷迷糊糊地心想就算天塌下来都等会儿再说吧，接着脑袋一沉，人就这么七仰八叉地歪在枕头旁，彻底睡死了过去。

他这次是被食物扑鼻的辛香硬生生馋醒的。

魏无羡在云梦长大，对甜食无甚偏好，却很爱吃辣。前段时间没上云深不知处时他在山脚下彩衣镇玩了两天，尤其喜欢镇上那家湘菜馆的风味，此刻这香味闻起来就与那家十分类似。而且，解决了睡这件人生大事，接下来也该轮到吃了。于是魏无羡在梦里饥肠辘辘地抽了抽鼻子，闻着味道便醒了。他先是晕乎乎地盯着头顶看了半天，然后晕乎乎地坐了起来，又发了一小会儿呆。再接着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猛然低头看去。

蓝忘机单膝跪地，微微低着头，为他脱掉鞋子，理了理衣服的下摆。察觉到魏无羡清醒了，他抬起头，触到了魏无羡的视线。后者一脸不知今夕何夕的迷茫，仿佛还没想明白房间里为什么会冒出来一个大活人，懵懵然地盯着他的脸。须臾，魏无羡的眼睛睁大了，目光出离悚然，好像要挣脱什么，动作幅度极大地向床上一缩，连连摆手：“含光君、含光君！不用不用，我自己来，我自己脱！”

他喊到一半，突然发现自己头上的饰物、身上的外袍乃至腰间的玉佩，所有这些叮叮咚咚华丽累赘又妨碍行走的东西全都已经不翼而飞，他实在也没什么可以脱的了。再看蓝忘机也脱下了礼服，换上了他平日里的一身白衣，只是大约是居家常服，更松泛随意些，玉冠摘下，长发披散，此刻看起来气质温和了许多。他看了床上抓着衣襟突然噎住的魏无羡一眼，从容起身转过屏风，片刻后端着一只木托盘回来，坐在了床沿。

托盘放在小案上，上面一色摆着几只白瓷碗碟，用明火符点的文火细细温着，正是那股浓郁香气的来源。魏无羡喉咙滚了滚，等盖子掀开露出里面红红火火的一片，顿时涌上一股生动的前心贴后背的饥饿感。他看了看菜，又犹豫地看了看蓝忘机，后者拿起一把小勺子，连同汤盅一起，递到他面前：“先喝汤。”

“……哦。”魏无羡依言喝了一口，想起来什么，补充道，“谢谢含光君。”

蓝忘机眉间掠过一丝欲言又止的波纹，立刻就消失了，淡淡“嗯”了一声，道：“不用。”他寡言少语，魏无羡一时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只好一个劲闷头吃东西，试图用食物来化解尴尬。吃完饭蓝忘机收拾好碗筷，又被一个蓝启仁派来的门生叫了过去。真不知道白天都说了那么多了，晚上还有什么好叮嘱的，明明蓝忘机才是那个抬抬手指就能把他想如何搓圆如何搓圆想怎么捏扁怎么捏扁的人，但这番做派，弄得魏无羡都不得不怀疑在蓝老前辈眼里自己难道是什么洪水猛兽，马上要生吃了他侄儿不成？

真是让人好生困惑。

溜达了两圈，趁着蓝忘机不在，魏无羡赶紧溜进了浴房。沐浴过后，他套上中衣，赤着脚，扒在屏风后面鬼鬼祟祟地看了一眼，确定蓝忘机还没回来，这才松了口气，三两步爬上床，从旁边柜子里抱出一床新的被子铺到旁边，然后整个人从头到尾地钻了进去，像睡在一个袋子里，规规矩矩地平躺着。从小到大，魏无羡从来没用这么难受的姿势躺过，本来以为肯定睡不着，没想到吃饱喝足、热水一蒸，一躺下骨头里就泛起一股倦怠的酸意，强撑了片刻意识又朦胧起来，直到半梦半醒间感觉到有人抬起自己的头放到了另外一个枕头上，撩起还湿漉漉滴着水珠的头发，用帕子轻轻擦拭，气息陌生而低柔。魏无羡浑身一激灵，立刻发现自己被挪了个方向，头枕在了不知道回来多久的蓝忘机膝上，身上盖的被子也被抖散开来，贴心地拉到了肩头。

蓝忘机道：“别动。”

短短两个字简直比定身术还有用，魏无羡顿时乖乖躺了回去，一动不动了。蓝忘机修长的手指在他发间逡巡，力道不轻不重，直到他放下帕子，魏无羡才翻身跪坐到床上，讷讷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刚刚那个姿势分明比先前舒服得多，此刻他后背却如同炸起密密小刺，冒出了一层细细的热汗。他觉得自己的脸有点红，因而此时看蓝忘机的目光也闪闪烁烁，有些不自在。蓝忘机应当也已经沐浴过，只着中衣，解下了抹额，两人安静地对视了两秒，那双映着小少年满脸局促不安神情的浅淡眼眸里浮起了一丝柔和的颜色。须臾，他抬起手放到了魏无羡发间，摸了摸他的头。

“亥时已过，歇下吧。”他熄灭烛火，顿了顿，又低声道，“……不用害怕。”

魏无羡立刻听懂了蓝忘机委婉的言下之意。其实他以往在云梦也是个一贯喜欢拈花惹草、同漂亮姑娘开玩笑的轻薄少年，但此时此刻在蓝忘机面前，平日的厚脸皮和那些小打小闹的风流仿佛全都插翅飞到了九霄云外，只是这样一句话就让他瞬间血流灌顶，脸上“腾”地一下宛如火烧火燎。魏无羡慌慌张张地“嗯”着，忙不迭地拉起被子把自己卷成了一长条，背对着蓝忘机。

他闭着眼睛，本来想赶紧睡着，但之前已经小睡过两轮，到这时候反而有点清醒了。而且，这张床、这间屋子……这个人，所有一切对他而言都是陌生之物，时刻提醒着他今晚与蓝忘机成亲的这一事实。如此一来，思维便更加不受控制地四处发散，胡思乱想中，魏无羡突然留意起心跳来。他数了一会儿，发现自己的心脏似乎跳得很快，十分有力，正敲得胸口“咚咚”作响，便不由有些担心会不会被蓝忘机听到。而等到他开始想蓝忘机——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魏无羡自暴自弃地睁开眼睛，小心地活动了一下因为保持同样姿势而有些僵硬的四肢，朝着和自己身体相反的方向偏了偏头。

蓝忘机四平八稳地躺在那里，看起来和睡下的时候毫无区别，呼吸均匀而清浅，似乎已经睡熟了。过了一会儿，魏无羡翻了个身，窸窸窣窣地向那边拱了拱，直到肩膀抵住他的手臂。

他觑着蓝忘机，小声喊道：“含光君，含光君？……蓝忘机？”

一连喊了好几声，蓝忘机都没反应，看来确实睡熟了。魏无羡吁了口气，顿时感觉轻松了不少，他想了想，从被子里钻出来，双手撑在两侧，小心翼翼地爬到了蓝忘机身上，低头打量着他。

新婚之夜，外间还彻夜燃着红蜡，烛光透过屏风，室内并非全然黑暗。在这朦胧柔和的火光里，蓝忘机额心上那枚痕迹仿佛也在流转着似有若无的红光。这是魏无羡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到它，没有了抹额坠饰的遮掩，这枚黑色印记的全貌清晰地展现在他眼前。

它看起来有些像花钿纹路，或是某一繁复的古体文字，透着某种邪性的昳丽。

……总之，不像是会出现在含光君身上的东西。

魏无羡忍不住想去触碰那枚心魔誓印，然而手刚伸到一半，便被人猝不及防地拉了过去，牢牢地握在了手中。

魏无羡大惊失色：“含……唔！”

看得太久，惊吓太过，他倒是想麻溜爬起来，奈何身体不争气，陡然一阵发软，带得整个人“咚”地砸在了蓝忘机胸膛上。蓝忘机闷哼一声，另一只手却按住魏无羡后背，把他强硬地桎梏在了自己身上。

蓝忘机似乎还没醒，长睫半阖，声音略微沙哑：“睡不着？”

魏无羡没有说话——不敢吭声。

蓝忘机拉起被子，盖住了两个人。他松开魏无羡的手腕，那只手却径直往被子底下滑去，魏无羡魂飞魄散地思考了一下，合理猜测蓝忘机的目的地大概是自己的腰。

然而此时魏无羡已经手足无措，无力反抗了，蓝忘机顺利达成目的，把他抱到了自己身上。两个人不断散发着涓涓热意的身体亲密无间地贴在了一起，魏无羡的耳朵挨着蓝忘机的心口，连呼吸时胸腔里纤毫细微的震动之声都能听得清清楚楚。他轻轻吸气，可蓝忘机身上那股清淡动人的檀香随之拂面而来，见缝插针，仿佛无孔不入。

蓝忘机把他搂得更紧，低低道：“睡吧。”

魏无羡：“……………”

不。

【未完待续】

亡妻：我很贤良（不